粤语:古代普通话的“活化石”
粤语:古代普通话的“活化石”
粤语被誉为古代普通话的“活化石”,这个说法非常有趣。粤语保留了许多古汉语的词汇和用法,甚至被认为是最早期的“雅言”。据史料记载,粤语在历史上曾差点成为中国“国语”,因其独特的发音和丰富的古汉语元素,对研究中国古代文化和语言具有重要价值。如今,粤语不仅是一种地域语言,更是连接古今文化的桥梁。
粤语的形成与发展
粤语又称“粤方言”“白话”“广州话”“广府话”,是我国汉语七大方言之一,外地人称“广东话”。粤语是广府人的母语,也是广府文化最重要的基因和最具特色的符号,广泛流行于粤港澳大湾区、粤西、粤北、桂东南以及东南亚、大洋洲、美洲等华人华侨社区。目前,全球使用粤语的人数超过1.2亿,其中两广与港澳地区约占1亿。虽然各地口音词汇有所差别,但约定俗成以广州口音为标准音。
粤语历史悠久,有古汉语“活化石”之称,多元、兼容、开放、新颖,既古老雅致,又生猛新潮,不仅记录了岭南社会发展、演变的历史以及广府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还是今天粤港澳大湾区以及海内外广府人共同的情感纽带。
粤语之源
2024年9月8日,来自广州、香港、澳门等地的年轻选手来到“超粤未来”广府话大赛总决赛现场,用广府乡音讲述广府故事。视频传到网上,网友纷纷留言称“粤语太美了”。粤语是广府人的母语,起源众说纷纭,但大多数广府文化学者认为,粤语是在南北、中外文化融合中形成的岭南方言,形成于秦汉,成熟于唐宋,明清以来得到进一步发展。
粤语“睇”字竟始于先秦楚人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两千多年前,楚人屈原在《九歌》中,将一位多情的山鬼(山神)刻画得惟妙惟肖。诗歌中的“睇”,就是“斜看”“含情注视”的意思。几千年后,楚语“睇”字竟成了现代粤语里的常用词。古时候,岭南与楚地(包含今湖南、湖北)相邻,先秦时期,已经有楚人南下,楚方言随之传入广东地区。公元前401年,楚悼王平定百越,楚文化继续南下,广州城也有了“楚庭”之称。中山大学教授司徒尚纪说,现代粤语中,除了睇(看)之外,咁(这样)、儿嬉(不认真)等词语都源自楚方言。
不过,粤语形成公认的转折点,是在秦始皇统一岭南之时。公元前214年,秦平岭南,十几万中原人南迁,带来北方官话雅言。赵佗建立南越国后,以和为贵,鼓励中原人与越人通婚,文化不断融合,土著语言吸收中原雅言,粤语渐有雏形。
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地区战乱不断。为躲避战乱,很多地方整个家族、整个村庄的人,在“太公”(族长、村长)带领下,扶老携幼,长途跋涉南下。今天广府地区“太公分猪肉”习俗中的“太公”之名就源于此时。南下徙民杂糅而居,语言相互影响,粤语方言逐渐“长大成人”。直到今天,在粤语方言里还能找到晋代印记。今天,广州人把杨桃(五敛子)的“棱”叫“敛”,与晋代嵇含在《南方草木状》里的记载一致。嵇含写道:“五敛子,大如木瓜,黄色,皮肉脆软,味极酸,上有五棱,如刻出。南人呼棱为敛,故以为名。”
唐宋时期,广州是海上丝绸之路上的大港之一,商贸、文化交往更为频繁,特别是唐代张九龄开凿大庾岭道后,中原汉语随着大规模移民的脚步深入珠江三角洲地区。许多名臣仕宦、大儒学者也南下而来,在南粤设立书院、兴办教育,带来规范的汉语体系。粤语日渐成熟,有了与中原汉语一样的语音、词汇和语法结构。清代岭南大儒陈澧认为,清代粤语与隋唐中原话类似,“今之广音,实隋唐时中原之音”。古汉语音韵学家李新魁在《广东的方言》一书中说,唐宋时期的粤方言与今天的粤语相去无几。按陈澧的说法,一千多年前,李白、杜甫、苏轼的诵诗、日常交谈,语音语调与今天的粤语大致相近。
宋代以后,粤语基本定型,与中原汉语的差距越来越大,明代中原人已经听不懂粤语了。明清之后,除了吸收了本地部分少数民族方言和外来词之外,粤语的变化较小。
广州话被公认为粤语标准音
现代粤语广泛通行于今粤港澳大湾区、粤西、粤北、桂东南、海南等地区以及东南亚、大洋洲、美洲等华人华侨社区。各地口音有所差别,仅广东省内,就有广府、四邑、两阳和粤西四大片。不过,人们约定俗成,以广州话(广府话)为粤语标准音,大多粤语字典也以广州话为准。
广州音又有东山口音、西关口音、西村口音和番禺口音等之分,其中,以西关口音和东山口音为重。当时,广州城内多为官府驻地,方言以东山口音为主。流行于城西门外的西关口音,最初只是城郊乡音。明清时期,广州西关成为繁盛的商业区,人口聚集。据宣统《南海县志》记载,西关地区有1700多条街道、4000多个门牌。彼时的西关,有街有市,非常繁荣。名流富商在西关一带兴建豪门大宅,从早期的磊园到后来的海山仙馆,再到西关大屋、骑楼,规模庞大、建筑精美,至今仍很气派。居住于此的人,非富则贵。他们所操的西关口音还常夹杂外语词汇,很是时髦,被时人所模仿。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邓思颖曾说,香港、澳门的粤语口音与广州西关口音并无明显分别,只是在语感上有少许差异。
清代中期,广州“一口通商”,全球商人慕名而来。外国商人来中国,首先接触的中国话就是粤语。后来,传教士出版了最早期的“粤英词典”,帮助更多外国人学习粤语。
这一时期,大量广府人迁移到美洲、澳大利亚和东南亚等地,他们带出去的语言自然是广州话。西关口音也在多地留下印记。在清末民初的越南南部地区,不少当地人操一口标准的广州西关口音。今天,英语单词“yumcha”就是粤语“饮茶”的发音;“dimsum”则来源于粤语中的“点心”一词。粤语还现身一些外国电影,在《变形金刚4》里,李冰冰一句“有没有搞错啊”,老广听来,十分亲切。
粤语之美
在广府人心中,粤语不仅是母语,还承载着迷人的本地文化。粤语婉转,有人说是因为从小听到大,也有人说是因为它九声六调,自带旋律;还有人说,它古老、多元、兼容、新颖,是广府社会发展、广府人思维和行为方式的真实写照。
粤语堪称古汉语“活化石”
一个雨过天晴的午后,来自四川的王女士漫步在广州西关永庆坊,耳畔突然飘来一句“畀我睇下”,让她顿感既熟悉又陌生。作为一名语言学者,王女士知道,老广口中的“畀”就是“给”的意思,“畀”这个字极其古老,她曾在甲骨文中见过;同时,“畀”字又极富生命力,在古代典籍中俯首皆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在现代汉语中几乎已经“无用”的古汉字,还被广东人天天挂在嘴边,读音和意义都未曾改变。
一个“畀”字,让粤语变得古香古色。古老雅致,正是粤语之美。有北方人第一次接触粤语,虽然听不懂,却有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这种欣喜就来自粤语的古香古色。粤语作为古汉语的活化石,在语音、词汇、语法上保留了大量古汉语的痕迹。广府人见面常说“几时得闲嚟坐下?”“有几多人?”意思是“什么时候有空来坐坐?”“有多少人?”其中,“几时”“得闲”“几多”都是古汉语中的词汇,宋代苏东坡有“明月几时有”“因病得闲殊不恶”之句,南唐后主李煜则有“问君能有几多愁”之感慨。这样的古词,老广信手拈来:吃叫作“食”,喝叫作“饮”,走叫作“行”,跑叫作“走”,像叫作“似”,穿叫作“着”,脱叫作“除”,衣服叫作“衫”……不胜枚举。
沿袭了古汉语的句法,粤语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十多年前,一位广州人到北方读大学,有一次上课忘了带笔,于是跟来自大西北的同桌说:“借支笔给我。”同桌一脸严肃地纠正说:“你应该说‘借我一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