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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女子如何翻越爱情这座大山?

创作时间:
作者:
@小白创作中心

古代女子如何翻越爱情这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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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来源
1.
https://www.vaynus.com/tw/front/template/230/view/article

在古代,女性如何在爱情与婚姻的困境中寻找出路?《诗经·氓》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深刻的案例。


春末夏初,刚刚结束了养蚕季。姑娘在市场摆开摊位,万万千千的生丝在她眼中光波流转。那个人又出现了,怀抱一匹布,笑嘻嘻直奔她面前,要拿布换她的丝。他来做生意是假,来打人的主意是真。

如此几番,这场猎与被猎,引诱与被引诱的游戏就成真了。两人藉着生意频频幽会,随着关系的迅速升温,男子开始想要突破边界,姑娘情笃意酣之时也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虽然当日当时,男女关系相对自由和开放,但世俗毕竟还是有一套完整的婚约礼仪在的。于是下次见面,面对男子的“越礼”要求,姑娘拒绝了。

这让男子十分恼怒。那天,姑娘从朝歌城把他送到了淇水岸,又一起渡过淇水,一直送到了顿丘。一路上,姑娘边流泪边解释,她不是不爱,也不是故意要推三阻四,实在是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媒人来提亲啊!那么好吧,不要生气了,就把婚期定在秋天吧!

男子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接下来,从夏到秋,是漫长的等待。姑娘每天都爬到城外的断垣上,眼巴巴望著男子来时的方向,等了一天又一天。她小小的身影在城垣上的晨昏间来来去去,交错隐现。渐渐地,她的爱变得像一个越来越稀薄的梦。

终于有一天,在那条望穿眼欲穿的路上,姑娘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如梦初醒,一口气跑下城牆,扑进他的怀里,又哭又笑。再也不要分开了,明天就嫁,带我和我的嫁妆走吧!

接下来,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终于,她坐上了新嫁娘的婚车。渡过淇水时,车轮卷起水花,一点点打湿了四周的彩幔。在温柔的水声中,她回想起上次渡水时两人几近决裂的情景,幸福得如梦似幻。

婚后也有过如漆似胶的一段日子,只是,一切正如桑叶之鲜嫩与黄陨,在须臾之间罢了。

男子家贫,婚后姑娘很快褪去了新嫁娘的青涩,成了一位操持家务的主妇。她没日没夜地劳作,桑麻纺绩,一点点地助他改观了生活。自己却在积贫积劳中日渐枯萎。然而,她的付出没能换来丈夫的恩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心了。他对她言语越来越粗暴,到最后,甚至拳脚相加。

婚姻再也无以为继,姑娘回了孃家。可是她的痛苦该向谁去说呢!当初是她极力要嫁的,如今漫漫长夜,她只能独自垂泪到天明。在一万次地咀嚼过两情相悦的欢乐和剧终的苦涩之后,她最终丢开了手,长叹一声,就让一切都随风而去吧!


我讲的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老套对吗,但我猜这种不新鲜感,并不来自你对这个故事本身的熟悉,而是来自故事版本的“模式化”。事实上我讲的这个故事,来自于三千多年前的《诗经·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覆关,泣涕涟涟。
既见覆关,载笑载言。
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
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故事中,养蚕女的情窦被一个外地来的穷小子借一匹布而催开,之后便哭着喊着嫁给了爱情,最后却以悲剧收场。这样的情节,平凡得就像今天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任何一个小城故事。几千年來,這樣的故事反覆出現,從未止息。每一位身在其中的女子,都在自己的愛情中深深陷入,深深感動,深深痛苦,但,悲劇的模式卻是一樣的,核心是亘古的。

在我的家乡,就有不少这样故事流传。更不幸的是,那最后带着一身风雨回到孃家的人,往往身边还拖着两个流涕抹泪的小油瓶。

站在今天的立场上,我们其实很容易发现这段感情中的隐患和悲剧端倪,比如“氓”的自私暴躁、姑娘的恋爱脑、婚后的过度奉献等等。尽管她爱得九曲回肠,但我们可以冷静地说,那是荷尔蒙之恋,未经审视的爱,是经不起岁月和婚姻生活打磨的。

但是且慢!别忘了,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身上。我为什么这样肯定呢,因为上古时期,一旦男子年满三十、女子年满二十尚未婚配,便可以“会男女”,也就是說,可以不用经过任何仪式地结合。但是,要让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在陷入热恋之际,还能把这段感情放在理性的天平上反复称量,这明显是苛责了。婚姻的残酷就在于,在尚不懂选择的年纪做出选择,却要让人用后半生去为这个选择的结果买单。

婚姻是爱情、人和现实生活三个变量的结合体,要在变量中谋求恒量,就相当于要在无常中寻找永恒,这本身就是悖论。因此,无论你是否动用理性、如何三观匹配,这世上的完璧婚姻向来都是稀缺品。即使被世人奉为佳话的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管道昇与赵孟頫,李清照与赵明诚等,他们的婚姻也一样是带着裂隙前行罢了。这我们在中外的历史现实中都能找到一堆的例子。

因此,谁也不能高高在上,对别人家的一地鸡毛指手划脚。悲剧就只能是悲剧本身。更何況,在我们看来的悲剧,對於當事人來說卻未必。他們全身心地愛過,飛蛾撲火般地投入過,比起一生沒有愛過的人來說,很難說到底誰更失敗。


那么,我们今天读这个故事的意义何在?

前面我说到了这段感情中可见的隐患和悲剧端倪,但那远不是问题的症结。

真正的問題在於不可見處。姑娘為何在這段感情中愛得如此卑微?她作為朝歌城裏一個自食其力的養蠶女,為何情感會被“氓” 這個沒有土地、靠做一點小生意四處討生活的外地流民所牽制?

再往深挖一些,我們發現,這種卑微感不是張愛玲所說的,從心底裏開出了一朵花,從而把自己低到塵埃裡的含羞伏低,而是源於人格主體性的缺失及自我評價失衡。這種核心的空洞和低價值感,會讓她迅速墜入一段感情,在感情中有著深深的不安全感,同時呈現出卑微、討好、過度奉獻、工具化自我的諸多特質。

無論是婚前的誠惶誠恐、對“氓”疏於婚約禮節的妥協,還是婚後的過度操勞,其實質都是一樣的。婚前,面對“氓”的惱怒,她不敢說出“子不我思,豈無他人!”這樣人格主體爆棚的話;婚後沒日沒夜的操勞,看似在為共同生活奮鬥,實質是以勞作換愛、希望維護自身在丈夫心目中的價值感的手段。

這種兩性生活中因人格主體性缺失而呈現的卑微、討好、工具化自我的訊號,不可能不被“氓”所接收到。家庭暴力的指向總是弱者,不單是體力上的弱勢,更是人格上的弱勢。於是我們不出意料地看到,一個靠著她的辛勤勞作,一步步實現生活逆轉的外來流民,開始了對她的踐踏。

在這裏,我們同時分析一下“氓”這個人物的人格特點。氓,是底層社會中最普通的小生意人。這樣的人也許並非壞人,但這樣的人在生活中往往靠著本能和一點小精明行事。具體到“氓”對姑娘的感情,一方面是基於原始本能,一方面是精於養蠶女的勞動能力打算。他不可能象同時代《出其東門》中的男子那樣,做出“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這樣有著清晰的情感價值判斷的選擇。換言之,“氓”對姑娘的追求,實質是基於“肉體工具化”的結果,跟愛沒啥關係。

於是,隨著婚姻的達成,肉體的滿足很快化為厭倦,“二三其德”就是必然结果;而勞動工具化的价值也隨之实现,日子好过了,於是“言既遂矣,至於暴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汉乐府《上山采蘼芜》中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弃妇在山下遇到了前夫哥,于是上前问前夫哥所娶的新人感觉如何,前夫哥回答说:“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也就是说,俩人长相差不多,但是新人手工技术不如前妻。前妻听到前夫哥有念旧之意,立即含酸试探说,即然新人没有旧人好,那你可记得以前是怎样对待旧人的?这样一來,便逼對方更進一步說出了兩人的具體差距,於是我們聽到了前夫哥這樣天雷滾滾的回答:“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餘,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這便是“肉體工具化”婚姻的悲劇。這種悲劇的根源當然來自於男女不平等的封建禮制背景。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類故事選擇的合作者,往往是一個人格主體缺失、自我工具化的卑微女性形象。


回到诗中,这个故事真正有价值的地方,在于姑娘回到孃家后,一个人在孤独中的反思。

细读这首诗,我们发现,这几乎是一个私订终身的故事。早在氓“抱布来谋”之前,他们就已经相識多年了。姑娘回憶中有“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之句,說明孩提時代他們就經常在一起玩耍了,只不過直到青春覺醒,他們纔像重新發現了彼此。“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那次長長的送行背後,隱藏著一次情事變故,極可能是“氓”與姑娘私訂終身,而姑娘迫於家人壓力,纔不得不要求走結婚程式。

這也正是為什麼姑娘回到孃家後,苦楚無處可訴,兄弟們不僅沒有同情反而嗤笑她的緣故。曾經飛蛾撲火一腔孤勇的愛,讓她此時陷入了巨大的孤獨。“靜言思之,躬自悼矣”,也正是在對自身悲劇的一次次反芻中,她開始總結和反思這段情感,她的人格也從內部開始甦醒,於是有了“淇則有岸,隰則有泮”這樣充滿邊界感的宣言,直到最終,她放下了滄桑愛恨,做出了“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的決絕告別。

她終於翻過了愛情這座大山。

不僅如此,她甚至開始了對女性群體的情感反思。雖然她並不能獲得像舒婷那樣“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的現代認知,但是在痛定思痛之後,她發出了“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的警示,這相當於說,女人啊,你不要沉溺於男人的愛情,把愛情當成生命之全書!

对比同时代《穀风》中的弃妇形象,那位女子在丈夫娶了新欢被弃之后,一路上一步三回头,念念叨叨著她對這個家的付出,抱怨丈夫不出門來送一送她。臨了還做著永不分離的美夢。人生至此,可謂山窮水盡。

所有因年轻、涉世不深、识人不準而犯的错误,都可能随阅历增加从外部的学习中获得纠正。只有人格核心的缺失,要靠觉醒之后,从自身内部生长出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氓》中的女子,无论是在最后的决绝还是对于女性集体情感的反思,都具有更加积极的意义。


有了这一层信任和底气,我甚至可以想象姑娘的后来。

古代女子失婚回孃家后,结局一般都不会太好,刘兰芝赴死,朱淑真投水,像卓文君再遇司马相如那样的美事,比中彩票的概率还小。

但是,回到开头,我们记得姑娘婚前是一位勤勞能幹的養蠶女。假如她可以重操旧业,“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爰求柔桑”,那将是她可见的生活图景。在春日迟迟中,采桑育蚕,三月的暖阳会照拂她,四月的黄莺会清悦她,就让忙忙碌碌的生活和热气腾腾的市场治愈她也丰盈她,许她一个自立自足、自尊自持、踏踏实实立足于天地人生的野生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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