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野犬:东亚人没做到的征服澳洲,东亚的狗做到了
澳洲野犬:东亚人没做到的征服澳洲,东亚的狗做到了
澳洲野犬与我国本土的中华田园犬外形相似,导致许多网友认为中华田园犬是澳洲野犬的祖宗。但现代科学研究表明,这种看法并不正确。本文将结合近十几年学术界关于家犬分子遗传学的研究,为澳洲野犬寻找根源,并阐释它与中华田园犬之间的实际联系。
一只澳洲野犬在弗雷泽岛
澳洲野犬的起源是什么?
首先,基因分析揭示,它与家养的狗更为接近,而非野生的狼。这意味着,狼首先被驯化成狗,随后一些狗再次返回澳大利亚的野外,变成了澳洲野犬。
基因检测发现,全球的狗分为六个线粒体支系(A~F),包括51个单倍型。线粒体是母系遗传,相同的线粒体单倍型意味着它们来源于同一个母系祖先。所有的澳洲野犬以及20%的新几内亚歌唱犬都属于线粒体A29单倍群,表明它们来自同一位“超级外祖母”。
新几内亚歌唱犬
在大洋洲之外,这种单倍型仅出现在喜马拉雅山以东的犬种中,在中华田园犬中A29的比例为2%,在东南亚土狗中为1%,在婆罗洲为12%;此外,阿拉斯加犬、哈士奇和西伯利亚雪橇犬等几种北方犬种也存在此种单倍型。
考虑到所有今日的狗都是约1.6万年前在华南地区由一群狼驯化而来的,澳洲野犬的迁徙路线大体可以这样描绘:华南→东南亚→马来群岛→新几内亚→澳大利亚。
那么,澳洲野犬是何时、通过何种方式抵达澳洲的呢?过去最流行的学术观点是“南岛人说”。
一只澳洲野犬在弗雷泽岛捕鱼
进入新石器时代之后,南岛人掌握了先进的航海技术,占领了太平洋和印度洋上的大大小小海岛,远至新西兰、夏威夷和复活节岛都在其势力范围内。南岛人也是饲养狗的族群。
这个假设同样与考古学的证据相符,目前发现的最早的澳洲野犬遗骸约有3300年的历史,出自西澳州东南部的曼杜拉洞穴,而南岛人大约在3000多年前占领了波利尼西亚群岛。
然而,“南岛人说”存在几个重大缺陷。首先,澳大利亚并非南岛人的领土。南岛人肯定曾到达澳洲,但由于澳洲有土著居民,他们未能在此站稳脚跟。澳洲的土著是棕色皮肤的人,约6.5万年前从东非沿印度洋海岸迁移至此,而南岛人则是东亚人。尽管南岛人未能成功定居,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带来的狗也同样失败。
南岛人的迁徙图,唯独绕开了澳大利亚
第二个缺陷,科学家对波利尼西亚人的狗也进行了线粒体DNA测序,发现它们属于Arc 1和Arc 2这两个单倍型,而非澳洲野犬的A29。
第三个缺陷尤为致命。细胞核和线粒体DNA的分析表明澳洲野犬有两大分支,西北澳野和东南澳野分化已有8300年之久,而东南澳野和新几内亚歌唱犬分家的时间仅为7800年。
这表明,澳野的起源并非在澳大利亚大陆,而是在大洋洲的另一个地方(很可能是新几内亚),后来分两路进入澳大利亚。这个时间点应在8000年以前,远早于南岛人的扩张,可以说直接否定了“南岛人说”。
科学家还对澳洲野犬的父系遗传的Y染色体进行了分析,发现存在两种Y染色体单倍型:H3和H60。H3在东亚和北欧都有发现,而H60则起源于东亚H5的变异。澳洲东北部的野犬和新几内亚歌唱犬都是H60,澳洲西部则只有H3,南部则以H3为主。
纳拉伯平原上的澳洲野犬
Y染色体的结果也支持澳洲野犬的祖先来自东亚,它与新几内亚歌唱犬是姐妹群,它们是分两批进入澳洲的。
狗在华南地区被驯化之后,传播速度极快,仅用了2000年便横跨了整个欧亚大陆(欧洲最早的狗遗骸证明,1.4万年前已存在),并且迅速抵达亚洲最南端。在冰期(1.2万年前),海平面较低,马来半岛与巽他群岛形成陆地连接。
但巽他群岛与新几内亚已分离,中间的海峡至少宽达50千米。野犬无法游过如此远距离,必须依靠船只才能过海。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当时巽他群岛的居民或许曾乘坐简易的小木船穿越大海,抵达新几内亚,随同他们的也是狗。
澳洲野犬南渡时的东南亚与大洋洲的海陆格局
在大洋洲,由于缺乏能制约野犬的大型食肉动物,当时新几内亚、澳洲大陆以及托雷斯海峡的一些岛屿仍连为一体(约8500至6500年前分离),野犬很快便在这些地区广泛扩散,尽管将它们带来的居民未能在此长期定居。
澳洲土著可能很快就接纳了野犬,并帮助它们扩散。从那时起,澳洲野犬和新几内亚歌唱犬便与外界的其他狗种隔离,直到欧洲殖民者的到来。
澳洲野犬的出现充分证明了狗的扩散虽然借助于人类,但并不完全依赖于人类。由于南岛人未能在澳洲立足,新石器时代的文明成果,如农业、鸡和猪等,都未能传至澳洲,但狗却在这些之前就悄然渡过,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生存至今。
澳洲野犬据说桀骜不驯,尽管如此,仍有人选择饲养它们。
澳野的起源还有一个侧面证据源于新石器时代之前。狼和狗共有的AMY2B基因,与淀粉酶的合成相关。新石器时代后,随着农业的兴起,人类有了更多粮食,与人类共生的狗在东亚和欧洲的该基因拷贝数显著增多,然而澳洲野犬却仍然像狼和哈士奇那样,仅具有两份该基因拷贝,其消化淀粉的能力依然较弱。
留守狗的命运
澳洲野犬南下之后,其祖先的一部分后代仍然留在华南及东南亚大陆上,从理论上讲,这些“留守犬”应是澳洲野犬最近的亲属。20世纪90年代,许多犬类专家持有这种观点,将新几内亚唱犬和泰犬(东南亚野犬)视为澳洲野犬的同类,而中国土狗则是它们的近亲。
婆罗洲伊班人的猎犬
然而,基因分析显示,这种观念是完全错误的,因为这低估了狗及其主人——人类的迁徙能力。近几千年来,东南亚发生了多次大规模的人口迁移,其中至少三次对该地区狗种群的遗传结构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第一次迁徙是南岛人的迁移。南岛人将东南亚的狗带到了波利尼西亚群岛和新西兰,这些狗成为了波利尼西亚土狗——澳洲野犬的表亲。因为澳洲大陆已有土著人和野犬,南岛人及其狗都未能成功殖民。
新几内亚是澳洲野犬和波利尼西亚土狗迁移的共同中转站,所以这里既有澳洲野犬的线粒体单倍型A29(占20%),也有波利尼西亚土狗的单倍型Arc 1(占7%)。
犬类在东南亚及大洋洲的迁移路径及各区域线粒体单倍型的比例分布
第二次迁徙涉及的是侗台族群。自炎黄纪元至秦汉时期,侗台族为寻找新的生存领域,不断自我国南部地区向东南亚迁移,原本在当地的犬类几乎全部被侗台人带来的犬类所替代。
澳大利亚野犬的Y染色体单倍型H60源自东亚的H5变异型,它们共享同一父系祖先。但现在东南亚地区的H5已变得十分稀少,而在台湾地区却相当常见。这表明澳大利亚野犬的祖先在东南亚大陆几乎无存活的父系后代,唯独在台湾及其他岛屿上尚存遗迹。
澳大利亚野犬的母系单倍型A29在东亚与东南亚仍存在,但深入分析较长的线粒体DNA序列后发现,亚洲与大洋洲的A29存在差异。这意味着尽管都源自同一始祖(1.6万年前华南地区的A29母狼),但它们并非同一分支。由此看来,澳洲野犬在亚洲的最远母系祖先已经绝迹。
澳大利亚野犬骨架现藏于皇家兽医学院解剖博物馆
第三次迁徙涉及中国人。国内学者研究指出,从7000年至2000年前,黄河与长江流域的犬类几乎全部属于线粒体A1b亚支(有的资料记作A2),澳大利亚野犬与波利尼西亚土犬也属此亚支。然而,当代的中华田园犬中此亚支极为罕见。
汉朝之后,大量边际地区的犬类涌入,原本中原地区的犬类被广泛取代。尽管澳大利亚野犬源自东亚,但它代表的是东亚土生犬类向南迁移的后代,而中华田园犬则来源于后来者的后代,两者之间并无直接联系。
进化的不同道路遗传学分析显示,澳大利亚野犬与非洲的巴仙吉犬同属犬类的基础群体。所谓的基础群体,指的是在犬类早期进化中分化出的,接近共同祖先的分支。这表明澳大利亚野犬代表了犬类早期未分化的一个特殊孤立群体,与现今任何家犬的亲缘关系均显疏远。
中华田园犬
古代时期,东西方的犬类虽有小规模的基因交流,但澳大利亚野犬在过去8000年间一直处于隔离状态。因此,尽管中华田园犬的外观与澳大利亚野犬相似,其与澳大利亚野犬的关系还是比与吉娃娃、博美、贵宾、柯基等外观奇特的犬种更为疏远。
有读者可能不理解,既然澳大利亚野犬与中华田园犬并非近亲,为何外形如此相似?这是因为它们都未经过人工选育,自然选择使得犬类进化至此形态,南亚的狼同样表现出相似的外观,这种现象称为平行演化。
从澳大利亚野犬早期遗骸来看,近3000年来其形态未见明显变化,足证其未经人工选育。中华田园犬同样是在中国古代农耕社会中自然发展起来的土犬。而欧洲的一些犬种独特外观则是近几百年来人工培育的结果。
澳大利亚野犬与流浪犬的杂交后代
中华田园犬拥有乳白、黄、黑三种色型,澳大利亚野犬亦然,但绝大多数为黄色,这可能反映出其遗传多样性较土犬为低。
澳大利亚野犬是东亚人未能完成的殖民澳大利亚的壮举,但东亚的犬类却做到了。野犬初至澳大利亚时也曾是入侵物种,导致众多当地有袋类动物灭绝。但现在,澳大利亚政府已将其列为受保护动物,多个州已接纳其存在。
然而,这一奇迹正逐渐消逝,欧洲殖民者的到来及与其带来的流浪犬杂交,使得纯种的澳大利亚野犬愈发稀少。澳大利亚野犬的表亲——波利尼西亚土犬,曾因与欧洲犬只混血而消失。
弗雷泽岛的一只标记过的野犬
若不采取措施,不久的将来澳大利亚野犬可能将与一般的流浪犬无异。当前,澳政府已在弗雷泽岛、塔南沙漠等地采取措施,保护未受污染的纯种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