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昌华：科技发展如何推动经济增长

余昌华：科技发展如何推动经济增长

科技是推动经济增长的第一生产力。从工业革命到信息时代，科技的进步不断重塑着全球经济格局。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经济学教授余昌华近日在"商学共创日"活动上发表演讲，深入解析了科技发展对经济增长的推动作用，并探讨了技术进步与经济发展的内在逻辑。

科技发展推动经济增长的历史脉络

科技在推动经济增长方面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被誉为第一生产力。我们以交通工具——汽车——为例来看看科技发展的历程。从1775年至1875年这100年间，欧洲国家探索利用各式各样的轮子来制造车辆，历经了多次尝试与创新。从1870年至今约150多年间，车辆从最初的原始形态发展到如今的电动汽车，未来还可能出现利用清洁能源的新式交通工具。众多发明家和梦想家根据当时的环境和技术条件不断地探索与发现，将他们的想象变为现实，创造出无数新产品。这些新产品逐渐从一个点扩展到多个领域，从一个国家推广到全世界，推动了各行各业在全球范围内的蓬勃发展。

图1：过去两百年间世界主要经济体人均GDP的增长情况

图1展示了过去两百年间世界主要经济体人均GDP的增长情况。图1中的红色线条代表中国，绿色线条代表东亚地区，灰色线条代表西欧国家，蓝色线条则代表一些西方分支国家，包括英国的殖民地、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通过这幅图，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到不同经济体在过去两百年间人均GDP的增长趋势。

从时间轴上来看，图1左侧第一块灰色区域代表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的经济增长情况。众所周知，第一次工业革命极大地推动了人类经济活动的开展。在时间维度上，自1870年起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1950年代左右，主要发达经济体经历了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内燃机的出现和电话等通讯工具的普及为主要标志。尽管期间全球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动荡，但经济增长的步伐几乎未曾停歇。特别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蓝色和灰色曲线的斜率明显变陡，这意味着经济增长速度显著加快。这一时期被称之为第三次工业革命，即以信息通讯技术为基础的革命，其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图1最右侧的浅绿色区域代表了2000年以后的经济增长情况。世界进入了“工业4.0”时代，这是第三次工业革命向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的阶段。人们或许会问，此阶段的增长速度趋于平缓？这背后可能有多重原因，在现代宏观经济学中，关于2000年以来经济增长速度放缓的成因仍存在着广泛的学术讨论，技术进步放缓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方面。

我国经济增长与经济结构变化

我国正处于经济追赶阶段，其中最显著的时期是加入WTO后的十年左右。在这期间，我国人均GDP的增长曲线极为陡峭，标志着中国与世界经济的深度融合。在此过程中，我们不断学习新技术，接纳技术外溢，并积极开拓海外市场，从而推动了经济的飞速增长。这是我国经济整体发展的一个重要背景。

具体到我国的数据，国发院增长实验室进行了一系列分析。以下图表展示了我国经济在过去30年间的基本状况。

图2：我国经济在过去30年间的基本状况

图2的左侧图表根据经济行业构成进行了占比分析，最上方的蓝色部分代表服务业，最下方的绿色部分代表农业，而中间的五条线则分别表示工业和建筑业的数据。总体来看，我国的经济结构正逐步从农业板块向服务业板块转移，服务业的增长速度尤为迅速。

如图2右侧图表所示，在工业板块方面，与30年前相比，我们当前的规模略有缩小。进一步细分，我们将所有工业行业分为能源、中间材料和投资品及消费品生产等部分。其中，能源部分（灰色）代表生产能源的供应，中间材料部分作为企业生产的中间投入，而投资品和消费品生产则分别位于图表的最上方和浅蓝色区域。从经济结构的角度来看，整体消费品和投资品的生产在工业部门中占比约为50%。中间投入部分在过去30年中的占比有所下降，这主要是由于技术进步提高了生产效率导致中间环节有所缩减，能源占比则基本保持稳定。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入世后的短暂峰值外，我国正逐步从一个高耗能经济体向低耗能经济体转变。

经济增长的三大要素包括劳动、技术和资本。根据我们增长实验室统计的数据，服务业吸收劳动力的能力从最初1992年的约20%增长至如今的近40%。2023年，我国近一半的劳动力在服务业就业。与此同时，农业部门的劳动力占比显著下降，从原来的近40%降至现在的约20%。大批劳动力从农业部门转向服务业部门，而工业部门的劳动力占比则略有上升，各行业劳动力分布基本保持平衡。从性别角度看，我国男性劳动力占比约为55%至56%，尽管在不同时间段略有差异，但总体上保持稳定。这构成了我国就业的基本格局。

此外，从年龄结构来看，我国正逐步进入老龄化社会。以每个时点的横向数据为例，2023年55岁及以上人口的占比接近20%。这一人口结构变化的关键节点出现在2017年至2018年间，当时就业人口结构发生了较大变动。其中，年轻劳动力（15至24岁）占比发生了大规模下降，从最初的27%至28%锐减至7%至8%左右。

人口结构的变化对经济具有深远的影响，教育程度是衡量劳动力质量的关键因素之一。在我国，具备高等教育背景（大专及以上）的劳动力在劳动力总人口中的占比自2007年以来持续上升，截至2023年年底已超过30%。初中及以下学历劳动力的占比则显著下降。

图3：不同部门的增长指数

上面这幅图（图3）展示了不同部门的增长指数。红色线条代表国家的整体经济增长状况，而其他线条或位于其上方或下方。可以看出，在过去30年里，我国经济结构中增速最快的部分与消费类产品密切相关，包括消费类行业产品以及为消费类行业生产性企业提供资本品的企业，其增长极为迅速。

与此同时，这些企业在生产过程中需要中间投入品，这在图中以紫色线条表示。从上世纪90年代初期开始，我国经济结构经历了转型，从最初的重工业主导逐渐转变为轻工业主导，并进而发展到当前以消费为主导的阶段。在这个过程中，部分行业展现出了极高的技术水平，体现了高科技的特征。我们将这些行业归类为ICT（信息通讯技术）相关行业。正如之前所展示的，自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全球经济的高速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ICT技术的进步。此外，在2000年之后，与ICT（信息通讯技术）相关的行业，如电子通讯、汽车、电器以及工业设备等，展现出了非常高的增长速度。

除了增速这一指标外，我们还关注了全要素生产率（TFP）的增长。这是宏观经济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它是剔除资本和劳动等主要生产要素后，所有能够提高生产力的不可见因素的综合体现，我们通常将其视为技术进步的衡量标准。

图4：我国整体经济的全要素生产率状况

图4中红色线条代表我国整体经济的全要素生产率状况，而多个行业的生产效率远高于平均水平，这些行业包括投资品行业、中间材料行业以及消费品行业。值得注意的是，自2000年以来，农业的生产率出现了急剧上升，原因可能是大量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农村劳动力减少，同时土地面积保持不变，从生产率核算的角度来看，这导致了生产率的提升。此外，许多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也为提高生产率做出了贡献。对于高科技行业而言，这种提升尤为明显，与ICT相关的行业，特别是电子与通讯设备制造行业生产率的增速远超其他行业。

另一个关键指标是行业的资本产出比，即生产单位价值产品所需的资本量。尽管我国信息通讯行业在过去二三十年间进行了大规模投入，包括基础设施建设和创新投入，但由于其生产效率极高，因此产出也非常高。总体而言，这些行业的资本产出比低于整体经济水平。这意味着如果我们继续扩大这些行业的规模，其产出相对于整体经济仍将具有显著优势。

在技术革命的背景下，我们通常会面临一个挑战，即如何准确度量技术进步。在这方面，诺贝尔奖经济学奖得主罗伯斯·索罗于1987年提出了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尽管电脑和人工智能设备随处可见，但在数据中我们并未观察到生产率的高速增长。索罗的这一疑问至今仍引发着广泛的讨论和争议，关于如何度量技术进步的问题仍未得到完全解决。

为了更直观地说明这一问题，我们可以借鉴一些研究者的发现。从资本投入的角度来看，或许难以直接观察到技术进步的影响。然而，如果从劳动力的角度来分析，情况就有所不同。以高生产力的ICT（信息通讯技术）行业为例，这些行业所雇佣的员工的劳动力素质、教育水平以及生产能力普遍高于其他行业。从时间轴上来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行业的劳动技能在不断提升。如果将劳动技能与生产率相关联，并绘制出一条趋势线，我们会发现二者之间呈现出正向关系，即要求高技能的行业最终往往能够实现较高的全要素生产率。

此外，高科技行业的研发支出与创新价值之间也存在着显著的正向关系。这意味着，随着研发支出的增加，高科技行业的创新能力也会相应提升，从而进一步推动技术进步和经济增长。

技术进步与经济增长

总结而言，长期的经济增长离不开技术进步的推动。技术进步的实现得益于多方面的支持，包括市场力量、政府政策，慈善组织的贡献等。在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中，技术的不断提升是推动收入增长和福利水平提高的关键因素。然而，现有研究表明，这一过程并非线性发展。技术进步的初期，其效益的显现并非必然，例如，企业引入先进设备时，高昂的成本与初期较低的效率提升并存，这往往归因于配套人力资源的不足、外部基础设施的不完善以及市场的不成熟等因素。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积极作用愈发显著，同时也带来了企业组织方式和市场结构的变化，为企业带来了新的挑战。

对于个人而言，技术进步带来了诸多变革。例如，当前热议的人工智能技术是否会取代劳动力的问题。事实上，每一波技术进步都会催生新的就业岗位，但这些岗位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过时。因此，我们需要不断学习、更新知识，以适应新的环境。

鉴于技术进步的非线性特征，我们需要一方面推动制度环境的创新，另一方面鼓励企业不断探索。同时，公益组织也应关注技术进步中的薄弱环节和基础环节，以促进技术的顺畅发展和快速扩散，从而推动整个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

本文原文来自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