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科医生的愁与盼:从“一床难求”到“门可罗雀”
产科医生的愁与盼:从“一床难求”到“门可罗雀”
在生育率持续走低的当下,产科正步入“寒冬”。2024年2月末,上海市第一妇婴保健院段涛教授发文呼吁“救救产科”,引起诸多产科医生共鸣,也道出这一群体的隐忧:产科关闭后,我们转行做什么?
在上海,相对于三甲产科专科医院,区综合性医院、区妇幼保健院产科面临的压力更大。即使还没到关闭的地步,一些医院也正经历“产科病床不断缩减”的现实。纵观全国,医院产科关闭也不再是个例。一年来,浙江、广州、福建等地多个省份的医院暂停或取消分娩服务,仅媒体报道的就超过了10家,目前大多仍集中在中小型医院。
“忧愁”之外,也有另一种声音。“产科关闭并非洪水猛兽,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一名三甲专科产科医院负责人认为,当下更要正视现状积极应对,考虑如何把产科做得更强。作为一名区级综合性医院产科医生,伍颖看到科室孕产妇分娩量降至高峰期时的1/4。她坦言,“正因为产妇少了,我们有机会‘充电’,在孕产妇管理方面做得更加细致,将‘生的多’转变为‘生的好’。”
2023年8月18日,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方医院,医生在新生儿监护室忙碌。本文图片 视觉中国
产科医生的忧愁
在分娩量逐年下降、产科床位不断缩减的当下,产科遇冷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以前,在我们业内有句流行语:金眼科,银外科,累死累活妇产科。”上世纪90年代末,汪栗成为一名产科医生,那时她30多岁,加班成常态,产房里孕妇的叫声此起彼伏,手术一场连一场。身体原因让她不得不从产科转到行政岗位,“是被逼着转型,毕竟作为产科医生,锻炼的机会很多,孕产妇也不愁。”
那时的汪栗,从没想过医院产科会有关闭的一天。但这些年,她还是看到越来越多的产妇往三甲专科医院挤,区域内的妇幼保健院建卡人数也逐年减少,只能无奈接受这一现实。曾与她一同并肩作战的产科医生们,一部分也开始从事行政工作,还有一部分去了院感科。
汪栗记忆犹新,就在一年多前,医院产科关闭时,有产科医生跑来对她说“我们是跟不上时代的一组”“被人嫌弃的一组”,“特别是一些年龄大了的产科医生,他们的内心是很失落的。”
年龄是产科医生转型的最大障碍。45岁的产科医生伍颖也有一番感慨:“如果你还年轻,就还有资本学习新的东西转岗,但年纪大了,上了50岁了,就不会再去考研,转型就很难,或者就只能去做做医疗无关的工作了。”
伍颖所在的是另一家区综合性医院,“我经历过产科最高峰,一个月生孩子的有400多个,每天都在加班,现在一个月最少时只有七八十个,多的时候也就120多个,差不多只有高峰时期的1/4。”
来自区综合性医院的产科医生华敏(化名)也表示,其所在医院产科尽管没有关闭,但她对自己的职业前景并不乐观,“生育率下降了,我们的业务量也一直在萎缩,病区床位数也减少了一些,划给了其他专科去了。目前,我们也在顺应形势做一些转型,譬如往生殖医学方向发展,但生殖医学的发展也是需要市场需求来支持的。”
在上海,相比于三甲产科专科医院,区综合性医院、区妇幼保健院等产科面临的压力更大,近年来的分娩量下降趋势更为明显。
2024年2月10日,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上海第一位龙宝宝降生。 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 资料图
“生的人少了,产妇更愿意跑去大医院建卡,毕竟大医院对疑难危重情况的处理更有经验,区级医院往往承担的是普通孕产妇的分娩工作。”一名三甲产科专科医院产科医生表示。
伍颖有时也会担忧,随着医院产科的萎缩,愿意来做产科医生的人也会越来越少,“作为规培基地,过去我们一届最多招到过4个(规培生),但现在一届只有2个,从2012年成为规培基地至今,我们总共毕业了15名规培生,有2个不做医生,有1个转型做了b超医生。”伍颖说,或许今后招生会越来越难。
这样的担忧,也存在于儿科医生、幼教等诸多群体。正如段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言:“产科的分娩量下降,直接影响到的是儿科,因为孩子少了,儿科的业务也少了,相应的,孕婴童产业,教育培训机构,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整个教育体系和产业都会受到影响。”
助产士全程陪伴与指导待产孕妇减轻疼痛。
产科遇冷背后
当前,医院产科关闭已不是个例,纵观全国,浙江、广州、福建等地多个省份的医院暂停或取消分娩服务。仅仅一年多来,经媒体公开报道的就已经超过了10家。
事实上,中国助产资源还谈不上充裕。据财新周刊援引世界卫生组织数据:截至2020年,中国每万人就有33位护理员和助产人员,分别是芬兰的七分之一、澳大利亚的五分之一、加拿大的三分之一、法国和日本的四分之一。
对于产科遇冷的现状,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生育率下降,尤其是在经历了2016年生育高峰之后,全国各地出生人口数量下降趋势明显。2017年至2023年,全国出生人口数量为1723万人、1523万人、1465万人、1200万人、1062万人、965万人、902万人,数量逐年递减。
根据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全国妇产(科)医院数量从2019年的809家下降至2021年的793家,减少了16家。同时,全国妇产(科)医院病床使用率也从2019年的52.24%下降至2021年的44.08%。
在段涛看来,出生人口的下降原因很复杂,其中一大原因是经济发展,“经济社会发展是最好的避孕药,在某种意义上说,物的生产与人的生产成反比例关系。这是一个很难去打破的魔咒,这不单单是中国的问题,全世界都面临这样的问题。”
一项官方统计解答了女性“不想生”“不肯生”的原因。根据2023年上海市统计局发布的2022年人口变动情况抽样调查数据结果显示,在上海常住人口中,不打算生育(下一个孩子)的最主要原因为“对现状满意”,占比近半,为41.8%;其次为“抚养成本高、经济负担重”,占比28.5%,“年龄或身体原因”占比13%,其后依次为“其他”“子女无人照料”“希望生活更加轻松自由”“担心工作或个人发展受影响”“缺少合适的入托、入学公共服务”(并列)“其他家庭成员的意见”(并列)。
而在“理想孩子数量”的调研上,超七成上海户籍常住人口希望生一个孩子,近半数外来常住人口的希望有2个孩子。
但是外来孕产妇也有了更多的选择。“原先在我们产科最高峰时,4/5都为外来孕产妇,但最近这些年,外来孕产妇降得很明显,有些是为了孩子读书考虑,大家更愿意回老家生了。”伍颖这样感慨。
在汪栗看来:“一方面是时代在进步,女性地位提升了,对生育有了更多自主选择权,另一方面是科技进步了,如辅助生殖技术的出现,给了不少育龄女性延迟生育的理由。”
需要关注的还有产科服务本身的经济特性。一名三甲专科产科医院负责人表示,业务量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