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是土著的还是外来的,这是个问题
“中国人”是土著的还是外来的,这是个问题
“中国人”是土著的还是外来的,这是个问题。
不忘来时路,方知向何生。
论域
此处所说的“中国人”,是指现代具有独特或相对明显的解剖学特征及遗传特征的中国人。
现代的中国人,属于“智人”。
其直接祖先,也一定是早期的智人。
这些早期智人,是土著的还是外来的?
早期智人之前,一定还有他们的祖先。
这些祖先,是土著的还是外来的?
这是本题目的论域。
国际通行的智人演化观点怎么说
1859年达尔文发布《物种起源》之后,以上帝造人为代表的“神创论”,以及后来出现的变种“智慧创造论”,影响力已越来越小。
科学,主要是生物学、考古学、人类学、解剖学、遗传学,等等,越来越清晰地绘出了所有生物包括人类的发展演化路径。
关于人类的演化,话语权曾主要掌握在考古学、语言学、历史学等学科手里。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开始,意大利遗传学家卡瓦利-斯福扎开创了利用遗传学手段研究人类历史的先河。
1994年,斯福扎出版了著名的《人类基因的历史地图》一书。书中综合了考古学、语言学、历史学的最新研究成果,结合遗传学的新技术,描绘了人类演化的宏伟画卷。
遗憾的是,受时代所限,他最早的主要结论,后来被证明基本是错误的。然而,他开辟了一条崭新的研究道路。后人,取得了很多重要成果。其中,不少是他的学生,或者是他学生的学生。
遗传学在上个世纪末得出结论,世界上现在所有智人的DNA,都与非洲的一个祖先有关。
按照此说,一些学者推断,现代智人,最早形成于非洲,大约7万年前走出非洲,抵达中东一带;6万年前,向亚洲,欧洲、澳洲、美洲扩散。
而在智人形成之前,已经有其他人科种类,如尼安德特人,于距今一百七八十万年前走出非洲。
这个观点,广泛被接受。
中国考古学者发现“中国智人”是个不小的挑战
依照上述观点,中国的智人,一定是6万年前后辗转来到中国这片大地上,慢慢形成了后来的“中国人”。
但中国考古学者,栉风沐雨,契而不舍,有了与此相左的考古发现。
中国田野考古起步于上个时期二三十年代,主要发展于新中国建立以后。上世纪后半叶,发展迅速,成果卓著。
他们发现了距今175万年的元谋猿人,属于直立人。
不久前,以中国学者领衔的国际考古团队,在陕西蓝田,发现了距今212万年的人类旧石器时期活动遗迹。
这些年,众多的古人类化石,在中国各地被发现。这些化石,前后紧密相关,覆盖了由猿到人,包括智人的整个演化进程。
中国早期智人的考古发现有——
辽宁营口永安乡的金牛山人化石;陕西大荔湾甜水沟的大荔人化石;广东曲江的马坝人化石;山西阳高的许家窑人化石;湖北长阳龙洞的长阳人化石。还有,发现于北京周口店新洞、山西襄汾丁村、辽宁喀左鸽子洞、贵州桐梓岩灰洞的早期智人化石。
金牛山人化石,距今23万年;大荔人化石,距今31-16万年;马坝人化石距今12.95万-13.5万年;许家窑人化石,距今10万年。长阳人化石,年代早于许家窑人,但发展程度明显高于前者。
另外,属于晚期智人的有:山顶洞人;柳江人和资阳人等。
这些考古成果,对于世界通行的人类演化和迁徙理论,不能不说是不小的挑战——
如果直立人确实是从非洲走出来的,那至少,其出走的时间应该还要提早数十万年。
如果直立人不是智人的直系祖先而是另一支人科种类,那么,智人走出非洲也应该早得多。
进一步说,人类的发源地,一定只是非洲一处吗?有没有可能是多地起源?
关于“人种”的几种理解
1775年,德国学者布鲁门巴赫根据肤色、发型等体制特质,把全世界的人,划分为白、黄、黑、红、棕五个人种。
这是对人种的第一次理论划分。
早期人们对人种的认识,基本是依据居住地区划分的,所以也叫“地理人种”。其实,人类的迁徙一直没停。特别是“地理大发现”之后,以居住地来判定人种,几乎已毫无科学性可言。因此,说到“地理人种”, 一般仅指公元1600年前的状态。
后来,对于“人种”通常使用“三分法”和“四分法”。
三分法是:蒙古人种(又称黄种或亚美人种)、高加索人种(又称白种或欧罗巴人种)、尼格罗人种(又称黑种或赤道人种)。
四分法,是把澳大利亚人种(又称棕种)从黑种中分离出来,与其余三种并列。
三分法或四分法划分的人种,是指群体而不是个体,即每个人种都具有一系列体质性状作为其特征。从个体来说,几乎没有一个个体完全符合所有的这些体质特征。绝对的“纯种”并不存在。
但即便这样,在上世纪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关于“人种”问题,仍然引起了长时间的激烈争论。原因,就是希特勒和德国纳粹,制造了“雅利安人”人种的谎言,并实施了惨绝人寰的人种灭绝大屠杀。
无数学者已经揭露,希特勒和德国纳粹,与“雅利安人”没半毛钱关系。
那么,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种”到底存不存在?
对此,当今世界上差不多最权威的遗传学家大卫.赖克这样回答——
我们现在知道的、真实的生物学差异有哪些呢?我们无法否认在人群之间存在着显著的平均遗传差异,这种差异不仅存在于我们的肤色上,还包括我们的体型、代谢淀粉和乳糖的能力、在高海拔呼吸生存的能力,还有对某些疾病的易感性。而这些发现还仅仅是开始。我估计来将发现多得多的在人群之间存在着差异的性状,我们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发现,主要原因是现有的研究还欠缺足够强大的统计学工具。
……就算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有差异的具体性状是什么或者差异有多大,我们也应该让科学和社会做好面对和处理这种差异的准备,而不是自欺欺人,假装这些差异不可能被发现。保持沉默、向公众和同事暗示人群之间不可能存在差异的做法,作为科学家的我们已经无法继续这样做了。事实上,这种传统的策略后患无穷。如果我们这些科学家依然固执地置身事外,不愿意为讨论人群的差异提供一个理性的框架,那我们就相当于为伪科学留出了一片真空地带。这可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结果,这个结果,比我们敞开讨论人群差异的各种可能性所带来的结果要坏得多。
赖克在这里,小心翼翼地使用了“人群”这个词汇,毋庸置疑,他指的是“人种”。
中国的“智人考古发现”证明了什么
前些天在头条里发过一篇文章,《中国这块大地上,远古时期住过谁》。里面说到,中国的考古学者非常之低调。低调,不代表成就小。
中国学者的发现是震撼性的。
他们的发现,证明了中国在31万年前,已经有早期智人形成;到距今5万年前,已经演化到晚期智人阶段。
这个阶段中,没有发现任何中断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大规模的外来人科种类的迁徙“入侵”情况。
曾经非常著名的德国人类学家魏敦瑞,在连续研究了从中国发现的直立人到晚期智人的化石后得出结论,他们的体质特征至少有十二项与蒙古人种有联系,最显著的特征,是铲形门齿。
著名考古学家、前故宫博物院院长张忠培和资深考古学教授严文明,总结了前面所说中国发现的早期智人的主要体质特征——
从总体特征来说,早期智人比直立人脑盖较薄,脑容量较大,动脉枝较复杂,说明其智力已有明显发展。我国早期智人一般颧骨较为前突,眉嵴较平直而非前突弧状,这些都与欧洲、非洲乃至西亚的早期智人明显不同,其头面已显示出蒙古人种的某些特色,虽然作为人种在这时期还没有最后形成。
中国大地上发现的晚期智人化石,除了前面所说的山顶洞人、柳江人和资阳人以外,还有内蒙乌审旗萨拉乌苏河边发现的河套人;吉林安图明月镇附近发现的安图人;山东新泰县乌珠台附近发现的新泰人;云南丽江木家桥附近发现的丽江人;安徽泗洪下草湾发现的下草湾人;贵州普定发现的穿洞人;台湾台南左镇菜寮溪发现的左镇人等。可以说,这一时期的遗存,几乎遍及全国。
张忠培和严文明二位先生总结说——
上述晚期智人的共同特点是脑量增加,如柳江人和山顶洞人的脑量为1300-1500毫升,在现代人脑量的变异范围之内。脑内动脉支也同现代人接近,说明其智力发达程度已与现代人接近了。由于这一变化,使颅骨变高,厚度减薄,头骨最大宽度上移,额部丰满,眉弓变矮,吻部后缩,牙齿变小,颏部突出。总之同现代人已经十分接近。与此同时,各地晚期智人又或多或少地存在某些较原始的特征,彼此之间也不尽相同,甚至某些蒙古人种的特征也还没有最后形成,个别特征甚至与欧洲晚期智人相近,但蒙古人种的大多数基本特征都已具备,所以被称为原始蒙古人种,并且应是现代中国人的直系祖先。
“中国人”的“人种”演化路径,其实已很清晰——31万年前初步显现;5万年前基本形成。
这个人种,被称为蒙古人种。
中国之外,至今没有发现更早或同时期蒙古人种的演化进程。
只能说,蒙古人种起源于中国,其他地方的这个人种,都是从这里迁徙过去的。
最前沿的科学成果——遗传学的新见解
中国的考古界很低调,尽管其考古成果足够震撼。这种低调可能是谨慎和谦虚,但更多的,或许是无奈。
即便在国内,人类多地起源的见解,支持者也不多。如果与科技强国学者们比起来,声音又不知微弱到何种程度。
好在,科学不是靠嗓门大取胜的。
这几年,情况发生了转机。
前面说到,研究人类演化的学科中,考古学、语言学等曾占上风,后来遗传学异军突起。
从遗传学“最前沿”的研究中,传来了可能会“改写历史”的消息。
“最前沿”到底有多前沿?前沿到几个月之前吧。
那个在遗传学界几乎最权威的大卫.赖克有一部新书——《人类起源的故事》。此书的英文版2018年出版;中文版今年6月份出版。
赖克今年3月专门为中文版写了题为《古DNA即将解开东亚人类历史之谜》序言。他在序言中说——
我非常高兴为我这本书的中文版写一个序言。借此机会,我也想特别为我的中文读者们指出,当下的中国在古DNA研究领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这项强大的技术在中国的应用将是我们解开东亚人类历史之谜的关键。
我很有信心,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来自这些或者其他项目的研究成果将转变我们对东亚地区久远的人类历史的认识。我们无法预测这些研究会发现什么,因为此前对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地理区域的古DNA研究都为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发现。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正如读者在读完此书后会意识到的,这些发现将会是革命性的,它们将揭示人群与人群之间新的联系。
其实,赖克在这本书里讲到的东亚人演化的内容,即使算不上“革命性”的,也足具某种“颠覆性”了。
东亚,指包括中国、朝鲜半岛、日本、东南亚这一片巨大的地理区域;这个区域里,居住着超过世界1/3的人口以及有着差不多同样比例的语言种类。
赖克说——
东亚作为人类的家园至少有着170万年的历史,这是中国已知的最古老的直立人遗骸的年龄。……古老的人类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生活在东亚。他们的骨骼形态跟30万年前在非洲化石记录中开始出现的解剖学意义上的现代人有所不同。
请注意他的这段话,东亚人至少有170万年历史;他们一直生活这个地方;30万年前的骨骼形态与非洲开始出现的现代人的不同——这恰恰是中国考古学者们的见解。
赖克接着说——
关于古老型人类跟当下东亚人的遗传连续程度一直存在着巨大的争议。一方面,中国和西方的遗传学家基本都同意这样一种理论:今天非洲以外的人都起源自大约5万年前的一次走出非洲事件,这一批人基本取代了之前的欧亚人群。另一方面,一些中国的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发现,在这个时间段前后的东亚人的骨骼形态和使用的石器工具的特点都存在着相似性,暗示着存在遗传连续性的可能。
赖克与曾经是他学生的厦门大学王传超博士,于2015年开始,对东亚人群进行遗传学研究。初步成果如下——
第一,发现当下的多数东亚人的“血统”,可以用3个群组来描述。
即来自黑龙江流域的核心群组;来自青藏高原的核心群组;来自中国大陆沿岸岛屿如海南的核心群组。
这是指旧石器时期,大约相当于早期智人阶段。
第二,现代东亚人中,集中带有两种古DNA,即长江和黄河流域的“幽灵群体”。这是赖克对古DNA的一种形象称呼。
这是指新石器时期,大约相当于晚期智人阶段,截止于距今5000年前。
第三,在新石器时期,也就是爆发了农业革命之后,东亚的周边,发生过重大混血事件。
例如,青藏高原上的人群,有2/3的“血统”来自“黄河流域幽灵群体”——农耕者;1/3的“血统”应该对应着原住采猎者。另一个例子是日本,大约2300年前,日本群岛出现了东亚大陆农耕文化,现代日本人80%的“血统”来自这里,20%来自采猎者祖先群体。
赖克说,苦于东亚人的研究开始的比较晚,资源相对匮乏,现在还处于研究的早期阶段。所以,还不能轻易下断然结论。
但是,汉族人和藏族人都有很大一部分“血统”来自一个祖先群体——“黄河流域幽灵群体”。他和王传超的假说是,这个群体在黄河流域开始了农业文明并传播了汉藏语系的语言。这一点,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可以确定的是,东亚人群的历史,有着一层又一层的人群迁徙和混血事件,现代人群的遗传多样性模式就是这些复杂历史事件综合的结果。
赖克确实没有轻易断言中国早期智人来自何方。不过,一切皆有可能。他的另一个学生付巧妹博士,赖克评价她是自己“有幸培养过的最有创造力的研究人员之一”,已经在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建立了一个世界级的古DNA实验室;他还提到周慧博士在吉林大学也开始使用全基因组的古DNA技术。一项由中国人主导的“万人古人类基因组计划”正早筹备中。
“中国人”土生土长或来自他方,这件事的水落石出,应该不会再等很长时间。
最后附带说几句,同样很权威的美国《项目管理研究杂志》,评选了最具世界影响力的项目。排在第一位的是互联网,随后是阿波罗登月、因特尔4004微处理器、欧元,第五位是人类基因组计划。有意思的是,第六位是天猫双1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