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儿子
苏东坡的儿子
苏东坡在与朋友王巩的书信中,曾经提到著书、督子、养生为其人生“三大事”。苏轼育有四子,长子苏迈、次子苏迨、三子苏过、四子苏遁。除四子苏遁早夭外,其余三子与父亲的关系都甚为亲密,使得毕生屡遭贬谪、漂泊多难的苏轼并不显得孤独与凄凉。
苏迈:忠诚孝顺的长子
长子苏迈,字伯达,原配夫人王弗所生。母亲因病过世后,苏迈则由继母王闰之抚养;苏迈与苏轼长相颇似,闰之待他视同己出。苏迈十多岁,便随父赴杭州、密州,体察风土人情、名山胜水,开始了他认识世界、体味人生的第一课。1077年,苏迈完婚;正当阖家欢乐之时,不料“乌台诗案”发生。这对苏家来说,不啻是惊天大事。作为长子,苏迈毅然担当起家庭重任,除妥善安顿家务外,每日到狱中给父亲送饭,及时向父亲汇报案情的进展。父子两人约定,平时只送蔬菜和肉食,一旦送鱼就代表是凶兆。某日,因家中钱粮用尽,苏迈要出城去寻求借贷,于是将送饭之事托付给朋友,因为走得匆忙,就忘记交代其中的“门道”。为了让苏轼在狱中吃饱吃好,苏迈的这位朋友特地送去了一条大鱼。真是阴差阳错,这条大鱼让苏轼几乎崩溃,他猜想案情已到了必死无疑的地步。一时间,苏轼悲愤交集,甚至写下两首“绝命诗”留给弟弟苏辙。没想到,诗让皇上看到了,宋神宗深念苏轼之才,遂批复案件要从轻从速处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绝命诗反而成了救命诗。
“乌台诗案”了结后,苏轼被任命为黄州团练副史,苏迈当仁不让陪同父亲前往。由于父子二人有相同的诗词爱好,常常一起学习交流。一天夜晚,苏轼来了雅兴,借着清风明月口出一联:“清风来无边,明月翳复吐。”苏迈立即回应:“松声满虚室,竹影侵半户。”苏轼接上:“暗枝有惊鹊,坏壁鸣饥鼠。”苏迈紧跟:“露叶耿高梧,风萤落空庑。”苏轼又出一联:“微凉感团扇,古意歌白纻。”苏迈意识到父亲此联内藏失意情绪,立即宽慰道:“乐哉今夕游,获此陪杖屦。”劝父亲莫要悲伤,调整好心情,尽享天伦之乐。苏轼对儿子的诗才非常满意,遂作诗一首:“传家诗律细,已自过宗武。短诗膝上成,聊以感怀祖。”这种鼓励式的启发教育,让苏迈获益匪浅。
苏迈任江西德兴县尉时,全家乘船送行。在鄱阳湖边,有许多形状不同的石头,由于水的冲击而出现许多小洞,水注入洞中或从洞口流过时,石头就发出不同声响,像乐队奏出的乐曲,这就是石钟的真实含义。苏轼以这件事为例引导儿子:“遇到问题不能一味相信,而应亲自实地考察,才能知其真相。”父子两人分手时,苏轼送给苏迈一方砚石,并在砚石底部刻下一首诗:“以此进道常若渴,以此求进常若惊,以此治财常思予,以此书狱常思生。”苏轼的这些教诲,使得苏迈在做人处事方面获益良多。
苏迈本身资质不错,幼年时便可作诗,曾有“熟颗无风时自脱,半腮迎日斗先红”之句。宋代赵令畤评价苏迈“虽不及父,而学问语言,亦胜他人之子”。苏轼也曾向友人夸耀:“长子迈作吏,颇有父风。”苏迈被任命为酸枣县尉时,孔武仲赋诗《送苏迈尉酸枣》祝贺,其中有句,“翩翩苏公子,一官不远游,侍养两得意,人生复何求。”《德兴县志》载:苏迈“文学优赡,政事精敏,鞭朴不得已而加之,民不忍欺,后人仰之”。
随着苏轼宦海沉浮,苏迈一方面要考虑全家人的生计,另一方面还要时时顾及流落异乡的父亲,盼望家人早日团聚。然而,现实总是不能遂人心愿。苏轼被贬惠州,苏迈恰好做了韶州仁化县知县,本想可以与父亲团聚,没想到一道朝廷新规下来——官员的亲属不得在谪地相邻地区做官,团聚的心愿落空。紧接着,苏轼又被谪儋州;临行时,他自画一幅小像并背面题字“元祐罪人”,送给苏迈留念,写信告诫他“慎言语,节饮食,晏寝早起,务安其形骸为善也”。
苏迨:体弱多病却才华横溢的次子
苏轼的二儿子苏迨,在苏氏家族中的存在感较低。苏迨由王闰之所生,属先天性体弱,头骨奇特,苏轼形容“我有长头儿,角颊峙犀玉”;三四岁了还不会走路,多方求治无果。无奈,拜杭州天竺寺辩才为师,剃度摩顶。在辩才法师的祝导下,苏迨终于能如常人一样生活。之后,苏轼花钱买了一道度牒,让辩才另外剃度一人,使得苏迨还了俗。后来,苏迨与欧阳修孙女(欧阳棐之女)成婚。由于体弱多病,苏迨得到了父亲和全家的偏爱。“好学二刚”“知为楚辞,有世外奇志”,苏迨确实在辞赋的评论方面有过人之处,坊间有“迨得坡舌”的称誉。
苏迨16岁时,随父赴登州。路途上突遇大风,他触景生情,做了一首《淮口遇风》,立即得到父亲的夸赞,并欣然和诗:“我诗如病骥,悲鸣向衰草。有儿真骥子,一喷群马倒。养气勿吟哦,声名忌太早。风涛借笔力,势逐风云扫。何如陶家儿,绕舍觅梨枣。君看押强韵,已胜郊与岛。”由此看出,苏轼夸赞儿子毫不吝啬。苏轼的朋友陈师道评价苏迨的诗:“真字飘扬今有种,清淡绝倒古无传。”参寥子也称赞苏迨:“文章造深淳,词力宽不纵。” 苏轼去惠州前,亲自书写六篇赋赠苏迨,苏迨接赋洒泪而别。由于患病多年,无论操持家务或随父到处奔波,比起兄长苏迈和弟弟苏过,苏迨还是差了些。
苏过:才华横溢且孝顺的三子
苏轼三子苏过,19岁时以诗赋考中两浙路的举人。苏轼在密州、徐州、湖州时,苏过随父迁徙而居。后苏轼谪居黄州、惠州、儋州,苏过又一直伴随左右,给处于时代风口浪尖的父亲以强大的精神支持;另一方面,也使得苏过在文学、为人处世等方面受到父亲更多的熏陶和教化。
在惠州烟瘴之地,苏轼、苏过父子自种蔬菜,采集荔枝,建造白鹤居。二人还寄情山水,游览了罗浮山、松风亭、白水岩汤泉等名胜,留下不少诗稿。在儋州,二人度过了长达3年苦行僧般的孤岛生活。在这里,他们动手自建新居,耗尽积蓄,苦不堪言,尽管苏迈常常接济,也难以维系。为了不让父亲口腹受屈,苏过挖空心思,找来山芋做成“玉糁糕”,其色香味被苏轼大加赞赏。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父子二人还不时诗文酬唱、谈学论道,一解心中烦愁。在给朋友的书信中,苏轼夸赞苏过有超然物外的心态和道家养生之术。
随父迁居的七年,苏过看透了世道炎凉、人情冷暖、世路崎岖、党派之争和官场腐败。刚到儋州时,苏轼已经62岁,认为自己“垂老投荒,无福生还之望”,决定到南海之后“首当做棺,次便做墓”。苏轼甚至立下遗嘱,并对长子苏迈吩咐了后事。然而,就是因为苏过朝夕相伴、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苏轼似乎又燃起了对生活的些许期待。古往今来,无数贬谪到岭南的文人墨客,都难逃悲惨的结局,而苏轼却可以全身北归,苏过功莫大矣!对此,叔父苏辙也称赞不已。
苏过曾写过诗《志隠》,其中有“功高则身危,名重则谤生”之句,而“置身遐荒,逃生空谷”,才能“天下之至乐”。苏轼认为此诗简直如出己手,感慨地说:“吾可以安于岛矣!”
在苏轼三子中,惟苏过文学修养和造诣最高,这无疑与他在父亲身边侍奉时间最久有关。父亲出众的文学才华,让他受益多多。苏轼在惠州时,苏过写了一首《飓风赋》,形容飓风所过之处,“吞泥沙于一卷,落崩崖于再触;列万马而并鹜,会千车而爭逐。”《苏轼文集》第一卷便收录了这篇作品。在苏轼的关怀下,苏过对自己要求极严,不仅阅读大量书籍,熟悉掌故旧闻,还勤加练习,写下如《萧何论》《论海南黎事书》等史论、时评,详论北宋地方官管理、海南少数民族事务,列举种种不当不公的弊政;论据确凿,仗义执言,颇有其父风采。在写作上,父子二人总是促膝长谈,配合默契,正如苏辙所说:“吾兄远居海上,惟成就此儿成文。”
苏遁:早逝的四子
苏轼大约48岁时有了第四个儿子苏遁,小名幹儿,出生不久,苏轼喜作《洗儿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然而,苏遁却早早因病夭折,苏轼写诗痛悼:“吾年四十九,羁旅失幼子,幼子真吾儿,眉角生已似。未期观所好,蹁跹逐书史。摇头却梨栗,似识非分耻。吾老常鲜欢,赖此一笑喜。忽然遭夺去,恶业我累尔……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字字含悲,心如刀绞。苏遁之早夭,本已使他心灰意冷;正在悲痛之时,他又收到第四次降官处置的诰命……
公元1100年宋徽宗即位,大赦天下,苏轼得到了“以琼州别驾、廉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的最终判决,心中无限宽慰。本想阖家团聚,不料朝局忽变,接连打击致使苏轼一病不起……1101年7月18日,苏轼把几个孩子叫到床前说:“吾生无恶,死必不坠(地狱)。”没过几日,65岁的苏轼走完了他悲喜交集、风云波荡的一生。诸子处理完父亲后事,迁往颍昌,与叔父苏辙比邻而居。
不料,1102年党祸复起,苏家子弟连地方小官也做不成。苏过只好在颍昌觅得一块水竹之地——“小斜川”,自号斜川居士,读诗作画自遣,并有《斜川集》留世。自1107年之后,苏家子弟纷纷出仕;但不论官职大小,他们都严格遵循父亲苏轼的教导,做事不争名夺利,以平常心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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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台诗案:发生于元丰二年(1079年),时御史何正臣等上表弹劾苏轼,奏苏轼移知湖州到任后谢恩的上表中,暗藏讥刺朝政之言辞,随后又牵连出大量苏轼诗文为证。此案先由监察御史告发,后在御史台狱受审。据《汉书·薛宣朱博传》记载,御史台中有柏树,野乌鸦数千栖居其上,故称御史台为“乌台”,亦称“柏台”。“乌台诗案”由此得名。